如她所想,李却许诺的崇文馆再没提过。裴玉照无法把脾气撒到采儿一个小孩身上,只好成日闷在上三坊里,偷偷生自己的气。裴容宁在她生辰前一日回来了,因明日的筵席,他们宿在公主府里,也吃在公主府里。饭毕她想偷吃一口酒解闷,却叫饥不择食的裴容定截了胡。两个酒鬼正为了一壶酒吵得不可开交,长公主就怕儿女不和了,过来主持公道。裴玉照恶人先告状:“二哥欺负我!看我的水壶子上挂着红宝石坠子,觉得漂亮了,觉得稀奇了,就非要和我抢。”长公主无奈地笑了笑,瞥他一眼:“二郎也真是的,要什么好东西没有,还和妹妹抢起水壶子来了?像什么样子,也不瞧瞧你大哥,几时欺负过妹妹。”他夫人才下了禁酒令,裴容定无法贼喊捉贼,却又不甘心,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句:“娘小题大做,我自己的亲妹妹,欺负一下怎么了。”歧义颇深的一句话。他们两个才是同母更同父的至亲兄妹,喊出这口亲妹妹来,就如排挤裴容宁似的,长公主皱紧眉头,瞪了裴容定一眼,却意外瞧见墙下怔怔立着的裴容宁。四个人目目相对,僵持片刻,裴容宁先打破了这平静,黯然失色地往夜色里走去。长公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:“瑟瑟和哥哥要好,快去哄哄他。”“我么?”裴玉照指了指自己,闷声道,“好了,我去哄哄阿兄。”裴玉照找到他的时候,天已经凉透了,园子里处处是积雪,他拖着长长的月白袍子,坐在石阶上,坐在静谧的月色下,如同一卷苍白的画。她走进园子来,就着干净的披帛,坐在他身旁。望见他的落寞模样,裴玉照忍不住难受起来:“阿兄……”她努力地解释道,“你知道的,二哥的心眼还没芝麻大,他说的话,肯定不是那个意思。”“我知道。”裴容宁慢慢开了口,拉过她的手,把一对金镶宝珠钏戴上去,眉目缓缓地舒展开,“阿兄只是想把你骗过来,说说话罢了。”她觉得被戏耍了,气鼓鼓地抬起手来,不让裴容宁得逞。“上回送你的珍珠串呢?”她极力压住酸痛的情绪,别过头:“我带腻了,赏给长青了,哦,或是采儿,反正我不记得了。”“那正好,带腻了,换阿兄给你新打的。”他微微笑了,取出一串交相辉映着南海珍珠与波斯红宝石的璎珞,小心翼翼地戴在她身上,“阿兄叫小厨房给你烧点心。”裴玉照心不在焉地摇摇头:“我吃饱了。”“胡闹。”裴容宁温柔地训斥了一句,“才夹了一筷子河虾,夜里饿得难受了怎么成?瑟瑟喜欢吃河鲜,阿兄方才带了螃蟹回来,许娘提去了,要吃蟹饦,还是蟹饆饠?”裴玉照已经泪如雨下,猛地起身,逃离这温柔的圈套。裴容宁也紧随着站起身来,轻飘飘的羽毛裹住了她,她跌进他柔情蜜意的漩涡里,凉的凉,热的热,她无力感受,只能绝望地等待窒息感的到来。月光纯洁朦胧,这样的美好,却像在讽刺她。她想起六岁的时候。东突厥源源不断地骚扰大魏的边关,玉门关不太平了,阿娘和阿爷把她关在凉州府的宅邸里,常年不见面,却把二哥带在身边。她还小不懂事,以为爷娘不要她了,哭得眼睛肿成了核桃。阿兄为了安慰她,和她玩跳房子的游戏。
那时的裴容宁已经十六岁,长得极高,随手画的泥灰格子又大又宽,霸占了她的整个院子。小小的她跳得精疲力尽,望着院子尽头的阿兄,只觉得永远也跳不出去。时过境迁,转眼是她的十六岁,这画地成的监牢,不仅她没有逃脱,连裴容宁也被困了进来。她推开裴容宁,央求道:“算瑟瑟求阿兄了,不要再这样面面俱到地关心我,我好不容易要喜欢别人去了。”她恨恨地低声喊出来,“我明明都要喜欢别人去了——凭什么阿兄一对我好,又作废了。”裴容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,眼眶里已经有泪水打转,却还是强作平静道:“瑟瑟没有生阿兄的气,阿兄已经很高兴了。你长大了,不愿意做受哥哥拘束的小孩了,阿兄再也不这样了,好不好?”她的手还死死拽着裴容宁的胳膊,他的让步,他的宽容,足以让她的眼圈更红。在这狭隘的天地里,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,裴玉照难受太久,忍不住说个痛快,“为什么,是我先喜欢上了亲哥哥不错,可明明还能够承受的,是阿兄,是阿兄偷偷亲了我不是么?”她残忍地描绘出来,“我及笄的那一日,在窗下小憩,阿兄进来,只是怕钗子戳着我的眼睛是罢?可是为什么,为什么你又亲在了我的唇上?”她竟然知道了。裴容宁的卑污再无处遁形,他红了眼眶,却还是任凭她发泄完情绪,才顿顿地说:“那如今,瑟瑟喜欢那个侍卫了,是吗?”裴玉照抬起眼去看他。她艰难地睁开朦胧的泪眼,“阿兄让我哭得太多了……”她明白这一切其实并不能怪他。因为爱上亲哥哥,她本该舒展的眉头时常紧锁。因为爱上亲哥哥,她注定了要流干自己的眼泪。因为爱上亲哥哥,如今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。但是怪到阿兄头上,她会好受一些。事到如今,只要她松开手,一切都可以如愿以偿了。她再也不用心神不宁地日夜惶恐,不用担心自己和亲哥哥偷奸被人揭穿,不用一有风吹草动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。不用梦见三尺白绫飘飘地坠在她脖间。可是松开了手,她和阿兄……她局促不安,不自觉地抓牢裴容宁的手臂,非但没松开,还脱力地倒在他怀里。裴容宁明白了她心上的挣扎,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