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渐深,她感到心痛欲碎,仿佛有一块害蛀牙的糖粘在心房瓣上面,内脏变得像牙龈红肿和牙齿酸痛那样夸张,缓和的时间也像牙痛那么长久。实在难以忍受,她起身点灯,翻阅书籍,试图转移注意力。黛玉读了几页,无法缓和,正忧愁时,见窗帘不知何时搭在了窗边那盆凤仙上,便要去抻好。
才撩起帘子,一只血手猛地拍上窗,震得这面墙哐哐响。林黛玉如见鬼跳脸一般,吓得心跳如鼓,难以承受,一时跌倒在地。这一交跌得青疼,真是雪上加霜。林黛玉唬得芊体乱颤,额上一片细汗,强打精神问道:“那边的是人是鬼?”只见那只手收成鹰爪状,似要抓挠,在窗上停留片刻,按出血指印,又变作拳,咚咚的敲打两下,这才传来杨志的声音:“是我。”林黛玉一听是熟人,猛然卸下忌惮,才一放松,后劲上来,不免声咽气堵,汪汪地滚下泪来:“敲门不就行了?偏要装神弄鬼,故意来欺负我!”杨志却不打话。
黛玉哭了一阵,忽然想道:平时赌气也就算了,今天特殊,况且也快去梁山了,最后还丧声歪气的,未免扫兴。于是说道:“你也别在外面站着,虽然是转暖了,但晚上还冷,回来伤了风可不好。”杨志搂紧朴刀,答道:“那是你。”林黛玉叹道:“我知道你不是凡俗之辈,但也不必总踩着我说话,难道我天生体弱,就不配生活么?难道不贬低我,就显不出你的强处了?当年就说你不尊重人,还没改呢。得罪我算小事,若是遇上大事,你……”黛玉说到这里忽然止住,登时心中百感交集,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缘由,只是一味的伤心难过,又流下泪来。
杨志道:“你都要走了,这次俺便不跟你计较。”说着,掏出钥匙,摇摇地走进来,把门一关,啪嗒一声把钥匙丢在地上,抱住朴刀,懒倚在门边。黛玉凑近去看,顿觉酒臭刺鼻,再看他带血的那边手,忙问道:“你又去与人打架了?”
杨志高声喝道:“又去?谁又去?谁是他妈的又?你把话说明白了,谁是又!我有主动打杀过么?对,牛二是老子主动喊过来的,吴用是老子主动喊过来的,什么阮的硬的全是老子叫来的,那天和秃驴闹起来也是老子莫名其妙要打的!他娘的……真他娘的操了,每次都故意来撩拨,俺忍无可忍才上去,到头来就成了老子特地去和人厮打,搞得像是很乐意一样,你们是他娘的只长了一只眼睛所以只能看一半吗?撩拨的人多了,就变成了老子很爱打架,只去打架,又去打架!真他娘的……故意把人惹怒,再过去哄,显得自己大方,让别人觉得是我小气,我就这样成了丑角!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哪?真他娘的贱!他妈了个逼的,贱得要死了,这世上全是贱人!这世道,我操你妈!喂……又哭了,哭个鸡巴呢?你看你,哭得更厉害了,俺可是警告过,别放俺进来,会变成野兽的。林教头说你不该再和外男接触——也是个贱的,之前没见他在乎这种狗屁礼教,对你的私事不闻不问,偏偏现在来说这种话,估计是最近在梁山上给你物色了个好的,就着急让你和二龙山切割。听说那里新来了个甚么小李广花荣,该不会是他吧?他奶奶的,全是畜牲!我他娘的就是想不明白,都落草了,讲究礼教给谁看?指望另一帮落草的人夸奖你们林家很正经么?说话好似放屁!你们是正经官家,偏俺是下九流!他连你长甚么模样都不知道,就能抉择你的人生,凭什么,凭什么!老子就是不甘心,就是咽不下这口气!要抗议,抗议到底!”
常言道,酒能成事,也能败事,便是小胆的人吃醉了,也胡乱做了大胆,更何况杨志这等性高的人。林黛玉听他的话粗卤不堪,不免一肚子愤懑与委屈,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,赌气躺回床上,用手帕盖住脸,小声啜泣。忽然又听到他说“让别人觉得是我小气”,倒也十分感慨,因想道:“我以前也曾笑他小气,还拿别人来对比,当时并未多想,原来早伤到了他。”又听他不断叫喊“凭什么”,心下自思道:“人心都是肉做的,谁没有个喜怒哀乐呢?他平日里压根没有机会诉说,恐怕早憋出心病,只能借酒劲一吐为快了,我十分清楚郁积于内是何种滋味,何必去计较?”于是仔细忖度杨志这番言语,反倒愈加同情他了,不愿意这时浇冷水,便给他准备了醒酒汤,腾了一个床位,另备枕头和被褥。林黛玉唤了他几声,他都不应,只坐在那儿发愣,不知嘟囔着甚么。
黛玉情知无法与醉汉交流,不理睬为上策,便自行睡了。杨志搂着朴刀胡言乱语了一阵,也觉得疲乏了,便稀里糊涂地爬上床。看她一眼,睡奸的想法顿时生起,无奈饮酒太多,不仅意识模模糊糊,四肢酥软无力,下体也似乎感受不到他此时心底潜藏着的激情,立不起来。没办法,他也睡了。
隐约间,他看到一片桃花林,溪边正坐着林黛玉和武松。武松问她,如果练就武功要做什么,她毫不犹豫地说,要周游世界,降恶除暴。天地瞬间变幻。一个细雨绵绵的阴天。林黛玉身中剧毒,躺在他的怀里,奄奄一息。一缕鲜血挂在她唇边,流到下巴。雨也在下。总之各流各的。他还在不停地问,为什么?他满脑子只有这几个字:林妹妹,为什么?而林黛玉绽放出一个微笑:哥哥,今天是我的生日,你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