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霜以为她再也不会踏进徐家豪的家了。她站在他公寓的大门前,手放在裙子的兜里,捏着那根门匙。她可以拿这把门匙把门打开,可是她知道,她没资格了,身份不合适了。把手拿出来,她按了门铃。铃响了两下,清脆的叮当声。接着门里传来脚步走动靠近的声音。“shirley,你来了。”徐太太把门打开,对她温和笑着。“伯母你好。”程霜礼貌地跟她打招呼。她跟在徐太太身后进入,视线被饭厅的红木餐椅攫住。她记得那夜他在这里向她求婚。满天星、蜡烛、还有镶着细钻的戒指。也是在这里,她赤裸着身体和他忘形欢爱。她为自己一时脑热答应求婚讨价还价,为自己争取婚后权益而说过的话仿佛也还在耳边。此刻,那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单膝下跪等她答应的男孩了。屋内寂静极了,徐太太对她说:“karl爸爸出去看他的老朋友,家里只有我在。”她把程霜带到徐家豪的房间,书桌上也放着一只纸皮箱。她转身对她露出歉然的神色:“我们在处理karl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他和你的合照和录像,他很细心地保存着,我和karl父亲商量后,决定还是听听你的意思再作处理,如果你不想保留了,”她用一种完全理解的眼神看着她,“我们会把这些一起带回加拿大。”程霜走到书桌前低头去看那只纸皮箱。几本格子相册堆在最上面。她指尖在相册上摩挲了一会,没有打开,“这些,还是我留着吧。”徐太太听后,点了点头。程霜抱起纸箱,不算重。她抱着跟在徐太太的身后出去,转开话题,问她,“伯母,你们是准备回去了吗?”徐太太说:“是的,最多再待个两叁天,”她抬头环视了一下室内,对程霜道:“我和karl爸爸打算把这里卖掉,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,这里,”她的声音哽咽,“有太多伤心的回忆了。”过去这么久了,徐太太还是无法接受徐家豪已经去世的事实。程霜听到她说打算把公寓卖掉的时候,本来打算归还的门匙,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。她顺着徐太太的目光,也看了一眼这个住所。记得那天,徐家豪送她门匙时,她还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家。她在这里待着的时候是很自由自在的,以至于她在拿到门匙的时候是那样自信。原来,这里并不是她生命里的另一个恒久的港湾,只是她偶然短暂的一次停留而已。徐家豪父母回加拿大那天,程霜专门去机场送别他们。快要到机场的检票登机时间了,徐太太忽然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有点凉,不似徐家豪的那样温暖。她对程霜说:“有些话伯母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劝劝你,”她看着她:“要尽快走出来。是karl和我们没这福分,能跟你成为家人,你还年轻,人又漂亮,肯定会有很多好男孩等着追求你的,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了。”她摸着程霜无名指上的戒指:
“希望我们有缘还会再见。”程霜回视她,在她那酷似徐家豪的眉眼间停留了一阵,红着眼睛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了,伯母我会的。”她站在落地玻璃前,目送飞机滑行出跑道,抬升,慢慢在视线里变成小点。再见了徐家豪。初夏的夜风吹进室内。屋外刚下完雨,风的味道带点清新。程霜坐在书桌前,指尖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。拇指和食指在指环旋转,很快,套在指根上的戒指便松动了。她的视线在碎钻上停留了一阵,慢慢将指环从无名指脱出。碎钻在台灯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。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红色锦盒,打开,里面放着一把门匙。她把戒指放进去。盒子合上时发出很细的“啪”的一声,连同她的心一起,把这段记忆关了起来。“你在看什么?”午休时间,程霜照例去了倪玛莉的服装店。一切仿佛并没有改变。徐家豪出事那段日子,倪玛莉给程霜打了几通电话,她接起时都是淡淡不愿多说的样子。她知道她的,这时候,她需要时间自己走出来。今天看她来店里了,倪玛莉知道她在放下了。但是,她不确定这种释然是不是真实的。程霜把书册递给她看。倪玛莉瞥了眼,疑惑:“旅行杂志?你打算去旅行?”“嗯。”程霜随便回应:“去年圣誔节的时候和徐家豪说好了要去芬兰,现在已经年中了,是时候趁着最近工作比较空闲做计划了。”“霜霜,”倪玛莉摸了摸她的卷发,“你真的没事吗?”程霜摇摇头,把她的手从头发上拿下来,看着她染成红色的指甲:“别担心,我真的好了。没有徐家豪我的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啊,”她在本子上无意识地写划着:“说好了今年要去芬兰,就算只是我独自去,我也一定会去的。”“而且,我不只是计划旅行,接下来我还打算学驾驶,”她把杂志下面的报名表格拿给她看,“上次徐家豪出院的时候我跟他提过要学驾驶,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学成,现在,我打算下定决心去学了。”倪玛莉盯着那张表格看了一会,她对程霜这突然积极生活的态度将信将疑。不过,在失去所爱之后,试着把空白的生活填满也不失为一种治愈的手段。“芬兰冬天太冷了,我就不凑合了,不过,你学驾驶,我可以教你。”“对哦,”程霜恍然,露出狡黠的笑意,“有你教我,我应该会很快学会。我本来还担心驾驶学校的师傅会很凶。”“你长得漂亮,谁舍得骂你呢。”倪玛莉逗她。程霜笑笑,表示不信:“谁知道呢。”玻璃门挂着的风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,有客人进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