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山遍野开着木槿花,又红又热,一路烧到喉咙里去,毒辣辣地噎住她的所有话语。他倒在鲜艳的血泊里,明明是有迹可循的,裴玉照却几乎不敢去看。阿霍皱了皱眉,一句节哀停在嘴边。这时的裴玉照突然回过头来,小心翼翼地捧着沉见徴的手腕,丝丝缕缕的声音颤抖起来,警铃大作:“偏了,割偏了——”他们合力把他搬到了马车上,在这摇摇晃晃的世界里,沉见徴竟短暂地睁开了眼。等他再次醒过来,已是三日以后。裴玉照睡在他身边,因为疲惫,恹恹地半合着眼睛。她很快察觉到了,没有说话,扭头走到外院去,再回来,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大夫。沉见徴茫茫然地看着大夫把脉,才意识到自己没死。他更发不解。分明是没可能的事情,他走的时候,特地拿走了宅子里的许多东西,摆明自己是见钱眼开,偷主人家财物的逃奴。在他以为,裴玉照一定会大发脾气,彻底把他丢到一旁。但她非但没有这么做,还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,在他身边守了三日,在大夫面前无微不至地问他的伤情。甚至在大夫走后,温情脉脉地揽着他的头发。她叹了一口气:“给你买了好些衣裳,待会儿试试好不好?还买了那许多书,以后我写东西的时候,你就在旁边看好了。东边的院子我叫人搭了一个练武场,你闲着的时候就去那里瞧瞧。”沉见徴怔愣,长久没说话了,嗓子又沙又哑:“主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裴玉照气笑了:“我对你还好呀?我对你难道不是非打即骂的吗——”“没有。”他声音低低的,却斩钉截铁,“主人从没有打过我,也没有骂过我。”他埋头嗅她的发梢,弄得裴玉照好痒,笑着在他脸上咬了一口,以示惩戒:“你这到底是睁着眼说瞎话,还是记吃不记打呀?分明我好几次骂你打你。”“才没有。”到了午后,阿霍送了一盅补身子的粥来,裴玉照从小胃口缺缺,对这种补物更是敬而远之。她只吃了两口,看得沉见徴很心疼。他还是决定自己下厨,起码对她胃口。正要切鱼片呢,立即被裴玉照逮着了。“你拿刀干嘛?”这时的她有点草木皆兵,才分开会儿就找了过来。沉见徴更难受了。他曾以为,裴玉照不会为了他这样个小玩意伤怀。可是显而易见,她比他想的要好太多,如果他早明白这一点,绝不会草草了结自己。他怕她伤心难过。但他没忘了拦着裴玉照:“我弄晚饭呢,主人快别进来,你最讨厌这种油烟的味道。”裴玉照才不管他:“谁知道你会不会再……你真是傻的,从没见过这么傻的。”她忍不住要知道,“到底是为什么?难道你不信我能护着你吗?”她把一切归到李却的威胁上。“是我错了,我以为你不会难过的——”他话还没说完,裴玉照忽地瞪眼看着他,眼泪簇簇地落了一滴下来,她恨恨地骂他:“你真是!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狗!”
说完就要走。沉见徴一时情急,冲冲地从后面揽住了她,死死地锁在怀里,几乎要与她融为一体:“我再不会做这傻事了,主人别走,不要离开我好不好。”央求完就紧扣着她的十指,活像一条赖皮狗。裴玉照转过身来,狠狠在他怀里抓打了一通,把这三天的煎熬发泄了个透。沉见徴挨了打,反而觉得痛快,恨不得叫她打得更用力些。就在这个时候,有人叩了叩门,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们。“瑟瑟,去小憩一会?”裴容宁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,宵禁了,他今夜恐怕是要留宿。她这宅子还没买人,吃也必是一起吃的,沉见徴颇为友好地问过裴玉照他的口味,才大展身手起来。可惜裴容宁一点儿也不友善。裴容宁不理会这人献的殷勤,甚至没瞧他一眼,只是指桑骂槐:“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出戏,又不新奇了,瑟瑟也不是没见过。二公主养的小玩意,不是闹着上吊求一个封官吗?还不是叫驸马报了官府,一棍打死了,草席子一裹扔到——”裴玉照皱着眉喊了一声:“阿兄!”裴容宁敲打过他,已经得偿所愿,当然不再说下去,惹裴玉照不高兴。他闲闲地吃了一口汤,偏移过话头:“明日去东宫的时候,坐哥哥上朝的马车,我送你到弘文馆里。”那日事发突然,她撰的书还留在东宫,何况还与弘文馆里的校书合作了,他们亦有手头的活要她协助,三番五次地到裴容宁这求着她来。沉见徴昏睡了三日,她不肯离开。但这到底是她多年的心血,铁杵磨成针了,马上拨得云开见月明了,岂能因为这点小事毁于一旦。这可不是她的性子。第二日裴容宁送她到东宫,为了不叫李却有可乘之机,坚持送到弘文馆里。却还是撞见了。她这状真是告得好不如告得巧,比告到陛下那还磨人心智,李却为此咬牙切齿,也只能颇为心虚地打招呼:“国公爷这是送妹妹来求学了。”裴容宁只是不深不浅地笑了笑:“太子殿下不必寒暄。”言外之意,我们之间无话可说,“再说了,怎么能叫求学呢,是殿下弘文馆里的人央我们瑟瑟来的。”李却真无话可说了。一连七天,一概是裴容宁给她送到弘文馆门口,又从弘文馆给她接走,李却同样是个忙人,真是想道歉都没门。直到圆寂法师带着西天取来的经文献给了陛下,那些校书郎忙于将经文抄写到简帛上,无暇其它。裴玉照反而闲了下来,偷溜到豹房里看望她的两只豹子。还没到豹房,与得了空的李却撞了个正着,被他堵到一处小巷子里。李却干笑了两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