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ary:如果要对索尔·马德兰提出什么忠告,那一定是“少反思自己,多责备小孩”。可惜的是,这两点他都做不到。
叶槭流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。他的头还是很痛,喉咙也干得厉害,几乎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——病痛总是对孩子更残忍些。男孩艰难地吞咽唾液,想缓解一下喉咙的干渴,却好像吞了块刀片似的疼。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,又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:“别动。”
于是他依言停下动作,乖乖靠向养父的手臂。马德兰扶着他,让他靠在床头,递给他半杯清水——温度正好。叶槭流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吞咽,疼得眉头紧皱。床头柜上的夜灯发出柔和的淡淡的暖光,照亮马德兰的脸,和他膝盖上摊开的书。
“你一直在这里吗,托里亚?”叶槭流问。他现在嗓子又哑又疼,声音实在难听,说了这句话就不肯多说,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马德兰。他确信自己从马德兰脸上看到了无奈的笑意。
马德兰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拨开他的额上汗湿的碎发,将宽厚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。叶槭流闭上眼睛,嘴巴紧紧抿着,乖得像只猫崽。
“烧退了一些了。”他听见索尔说,“喝点水,再睡一觉。明早还是不舒服的话,我们去找医生。”
叶槭流点点头,努力发出微弱的气音:“好。”
马德兰又笑了。
“没关系,不说话也可以。”他又倒了小半杯水给男孩,“喝完就睡吧,我守着你。”
叶槭流躺回被窝里,用被子裹成一条小毛毛虫,暮紫色的眼睛仍看着他。些微水光在灯下闪闪发亮。
“一直守着我吗?”
“一直守着你。”
“不会离开我吗?”
“不会离开你。”
男孩疼得晕晕乎乎,却执拗地扔出下一个问题: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,托里亚?”
马德兰轻声叹息,握住男孩悄悄伸出被窝去拽他衣袖的手。
“因为我爱你。一个父亲爱着他的孩子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”
“可我是……”
“我的孩子。”他低声说,“无关血缘。我将你带了回来,决心抚养你,你就是我的孩子。所以我爱你,直到我或你的生命走到尽头——直到那时我也依然爱你。”
男孩眨掉眼睛里的水光,终于安心睡下了。
爱。
无论是索尔还是托里亚,都不擅于用语言去表达爱意。他们惯于内敛,或者说,对索尔·马德兰而言,行动的意义大于言语——他像一座沉默而挺拔的山峦,总是如此,从未有所改变。
他在一个傍晚遇到叶槭流。男孩望向他,茫然却安静,暮紫色的眼瞳中盛着一捧星光,与渐沉的夜色相接。他像一位普通的巡警似的蹲下身轻声询问:现在已经很晚了,你不回家去吗?
那便是一切的开始了。
马德兰晃了晃神,将回忆里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与眼前身量欣长的少年重叠在一起。叶槭流将酒杯推到他面前,唇角上翘,肉眼可见的兴致高昂:“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,托里亚。”
马德兰又僵住了。
啊,是了,这就是为什么他突然开始回忆过往——如果不是被养子的动作打断,他甚至要接下去回忆收养叶槭流这十一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——为什么、为什么他们现在会坐在一家情侣餐厅里?
今天是父亲节。听到下属挑起的话头,马德兰不由得陷入思索。他自然不会有闲情逸致去借节日缅怀死去的父亲,只是想起了被自己抚养成人的那个孩子。他总是被叫做“老爹”,但真正作为父亲参与一个孩子成长的全过程却是第一次,便难免由这个话题想到叶槭流,又想起自己已经因为加班好几天没能见到孩子,再想到这孩子今年就将要去美国读大学,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想念,便抽空向叶槭流发了讯息,表达自己想要与他共进晚餐的意愿。
叶槭流回复得很快:“我去定餐厅。”
马德兰:……?
彼时的他并不明白养子的兴致来源于何处,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明白了。马德兰再度回想自己在向养子发出晚餐邀请时是否说过出格的话语,很快得出结论:完全没有。
所以为什么?马德兰百思不得其解。他这顿饭吃得食不遑味,满脑子装的都是问号。这不应当,这很不应当。尽管他也是第一次当父亲,但他在决心接叶槭流回家之后不知做了多少功课,应该没有在养子成长过程中给出过什么不合伦理的暗示。
难道是恶作剧?也不对,叶槭流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,不会开这种出格的玩笑——
“那难道爱上自己的养父就不出格了吗。”索尔冷静地点破。
托里亚拿烟的手微微颤抖。
他惆怅地把烟递到左手上,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左手也颤抖起来。
他深深叹气,又将烟接了回来。马德兰将半个身子压在窗台栏杆上,仰头去看天——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,只剩零星几点光亮缀着。他的